多琳小说

第6章 嘱托（第1页）

那是一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午后，山中的天气，转瞬即变，方才还是晴空万里，转眼却乌云压顶，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，爷爷为了采到悬崖边一株罕见的、能救急症的“还魂草”，脚下被雨水浸透的山石突然一松。

一切发生得太快，爷爷的身影在湿滑的苔藓上一滑，伴随着滚落的山石，重重地跌到一处不太深的陡坡，虽未坠入深渊，但后腰狠狠地撞在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上，当即就无法动弹了。

山娃哭喊着冲到爷爷身边，爷爷的脸色转眼灰败下去，呼吸变得粗重而艰难，但他那双采过无数草药的手，却异常稳定地、紧紧地握住了山娃吓得冰凉的小手。

“娃儿……莫哭……听爷爷说。”爷爷的声音像带着沉重的湿哑音，却依旧镇定。

山娃死死咬着嘴唇，强忍着恐惧和泪水，把耳朵凑到爷爷嘴边，“人……有生死，如草有枯荣……爷爷时候到了，要回归这片大山了……”爷爷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，却依旧努力凝聚着，看着孙子泪汪汪的眼睛，“莫怕……记住爷爷教你的……”

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，嘴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液，缓了口气，用尽最后的力气嘱托：“一，识药、用药的本事……在咱屋后第三个瓦罐底下……那本牛皮册子里……认得字了，好好看……那是咱家的根……”“二，吐纳、喘气的功夫……不能丢……那是养你的‘气’，护你的‘神’……将来无论遇到啥难处……心慌了，就坐下来……跟自个儿‘喘口气’……气定了，神就清……神清了，路自明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爷爷的气息更加微弱，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将目光投向灰蒙蒙的雨空，说出了一句山娃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，却将用一生去体悟的话：

“山娃啊……往后……你就是自个儿的‘山’和‘爷’了……”

这句话，像一道闪电，劈入了山娃幼小的心灵，他懵懂地感觉到，一座一直为他遮风挡雨的、实实在在的大山，正在他面前崩塌；但同时，另一座无形的、需要他自己用脊梁去撑起的山，正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肩头。

爷爷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，但目光却变得异常柔和与遥远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，他最后说道，声音轻得像一阵风：

“守着……心里的……那口气……那团火……像守着你……肚脐里的……小火星……”

话音未尽，那握着山娃的手，终于缓缓松开了，爷爷的头歪向一边，眼睛安然地闭上，像是劳累了一生，终于在这山野里，沉沉睡去了。

暴雨依旧滂沱，冲刷着岩石上的血迹，也冲刷着山娃脸上的泪水与雨水，他跪在爷爷逐渐冰冷的身体旁，没有嚎啕大哭，只是死死攥着爷爷已经毫无知觉的手，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悲伤剧烈颤抖。

爷爷最后的话语，每一个字，都像刻刀，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——那本牛皮册子，那不能丢的喘气、那要他自己去做的“山”和“爷”、还有……那团需要他用一生去守护的、肚脐深处的“小火星”。

山林寂静，唯有雨声呜咽，仿佛整座大山，都在为一位老采药人的回归，低首默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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